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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麟】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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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意识流if线

•主墨尔视角

 

0、

 

在我诞生的那一刻，我的一切就已经注定好了。性格、命运、身世......甚至微小到我指纹的形状，都被他们精心设计过。我实在不懂我活着的意义，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机器人罢了。即便我有血有肉有生命，在他们眼中我也只是个令他们摆布的傀儡。

 

真是荒唐又可笑。

 

我几乎知晓一切我的未来，知晓未来的我会成为他们所谓的“王”。当我在迈出我脚下的每一步时，我总会想，“这也是设计好的吗？”

 

但他们给了我一项权利，唯一的，非常荒谬的权力。

 

“我可以选择死在谁手里。”

 

1、

 

“你杀不死我的。”

 

墨尔撒手，沾满血的刀从他手中落下，砸在洒满阳光的草坪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微微眯起眼，慵懒的弯下腰，带着血的手毫不犹豫地掐住了眼前少年的脖子，另一只手十分随意的在人兜里摸索着，摸出一张卡来。墨尔单手制住少年，简单地扫了一眼卡上的内容，重新将视线移回少年脸上，“你叫毅麟？”

 

毅麟被他掐得无法说话。墨尔见状也不松手，只是笑吟吟地继续道：“来杀我？谁派你来的？”

 

毅麟几乎快喘不过上气。男人的手越掐越紧，将他慢慢推向死亡的边缘。莫大的恐惧朝他席卷而来。他不能死。毅麟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发了狠劲，突然爆发出一股力，用力蹬向了墨尔。墨尔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了手去挡。毅麟猛地挣脱开来，顺着力滚到了草坪上，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墨尔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年，眼神晦暗不明。

 

毅麟手撑在地上，他没看墨尔，低声道：“你不能杀我。”

 

“凭什么？”墨尔笑意盈盈地看着毅麟，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我们做个交易。”毅麟哑声。

 

“什么交易？”墨尔来了兴致。他蹲下身，掐住毅麟的脸，迫使人同他对视。

 

“我知道你是谁，墨尔。”毅麟垂眸，敛起了刚开始的锋芒，看起来很是温顺，“我知道你有‘龙鳞’，我伤不了你。”

 

毅麟顿了顿。墨尔没有回答他，仍然紧紧盯着毅麟。见人没有回复，毅麟慢慢开口：“你可以先把手给我吗。”

 

墨尔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可是，凭什么？”

 

毅麟温和道：“凭我求你。”

 

时间好像短暂地停止了一瞬。毅麟听到墨尔很轻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突然笑起来：“你的恳求很值钱吗？”

 

“不值钱。”毅麟的神情依旧同往常那般，“但我确实别无他法了。”

 

墨尔勾起唇角，松开手，顺从的把手给了他：“你真的很有趣。”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毅麟低声，他虚虚托住墨尔的脸，“龙鳞”在毅麟手触碰到的地方显现，泛着淡淡的金色。

 

毅麟注视着墨尔兴味盎然的神色，心下一动。

 

他看到了墨尔眼里愕然的神情。

 

 

在被猛然推开的一刹那，毅麟的眼里划过一丝愉悦的笑意。墨尔站起，浑身都带上了控制不住的杀意，他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朝毅麟走去。

 

这回少年的眼里没有了那份温顺，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和取胜的狡黠。他微微歪头，清清冷冷地吐出一句：“抱歉，我还以为你嘴上也有‘龙鳞’呢。”

 

太自信了就会轻敌。

 

毅麟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慌乱，面上仍是处之泰然：“墨尔先生，我们交易就算达成了。”

 

“你管这叫交易？”墨尔不气反笑，他一把扣住毅麟的手腕将人压倒在地，掐住毅麟的下巴迫使人仰起头来。就在毅麟以为自己即将要被杀死的时候，墨尔却毫无征兆地低下头。

 

毅麟感到嘴上传来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墨尔空出一只手牢牢箍住他的腰肢，让他动弹不得。血腥味溢了满嘴，毅麟分不清楚这血究竟是他的还是墨尔的，抑或二者都有。正当毅麟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时，墨尔总算松开了口。

 

他看着毅麟大口喘着气，略略调笑道：“这就不行了，小鬼？”

 

墨尔慢慢起身，同躺在地上有些狼狈的毅麟相比竟显得颇为优雅。他退后一步，看着毅麟缓缓坐起。少年抹去嘴上的血，眼神里带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冰冷。

 

“现在，交易成立。”

 

2、

 

自此以后，我便将那个少年留在了身旁。

 

其实放他走也无妨，毕竟他也无法对我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在我还没有把我的死亡权交给别人之前，我就是无敌的。虽然我也可以把我的死亡权给自己，但这样就遂了那些操纵我的人的意。我没有这么愚蠢。

 

遇到少年之后，我的生活才渐渐开始有了颜色。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太过自然，我过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我脑中的“人生路线”没有一个叫“毅麟”的人的出现。意识到这点后我有些愕然，于是我开始去猜测少年的身份。兴许他是上面派来监视我的，但我无所谓。我只知道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少有的有了点未知。这点变数让我无比兴奋。我也开始越来越欣赏起这个小鬼来。

 

某天少年握着刀向我走来。那天我坐在树下，一抬眼就看见少年逆着光，那道清瘦单薄的身影立在我眼前。那一瞬我的心跳突然短暂地顿了一拍，有些异样的情绪从我心里缓缓涌出。这种情绪对我来说很难受，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像把我控制住了一般。我皱着眉，自然语气也变得不怎么好：“什么事。”

 

“墨尔。”少年蹲下身，那双如紫宝石般漂亮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同我对视，“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交易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发现那股情绪越来越强烈，我试着把它压下去。

 

“我现在想和你说交易的东西。”少年没管，自顾自地把话说完。我这才开口：“你的交易筹码不就是活着？”

 

“不。”少年摇头，微微弯了弯眼睛。我冷笑一声：“你有资格和我谈筹码？”

 

“当然没有。”少年否认，“但我想要你的心。”

 

我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树上，干脆任凭那怪异的情绪将我捆住：“你的命都在我手里，还妄想取走我的心？”

 

“不是。”少年无奈，他有些好笑地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我不是想要这个。”

 

“嗯？”我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想让你爱上我。”

 

3、

 

沉默片刻，墨尔突然爆发出一阵肆意的大笑。他向前探身，右手勾起毅麟的下巴，眼角还带着笑：“根本不可能，小鬼，这个交易根本不会成立。”

 

毅麟依旧像往常般，也不恼：“为什么？”

 

“他们根本没给我这个情感。”墨尔轻声道，“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包括我自己。”

 

毅麟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并没有询问墨尔口中的“他们”究竟是谁。

 

“那我们打个赌吧。”毅麟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可是眼睛却异常清亮，“如果我输了，就任你处置。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墨尔没什么表情的盯着他，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张口。两个人之间短暂地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墨尔松手：“可惜你注定会输。”

 

“那可以不一定。”毅麟起身，握着刀的手向墨尔伸去。“陪我打一架吧。”

 

4、

 

少年开始频频以受伤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第一次是划伤了右手。不得不说他对自己可真狠。鲜血几乎糊了满手，伤口深可见骨。说实话，我从没受过伤，因此我也不明白这种伤要忍受的痛楚有多大。我看着他用溪水洗净右手，但血怎么都止不住。我有点看不下去，最终还是把他拉了过来。

 

把他拉过来的一刹那，我是有些后悔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帮他治疗，但这完全是凭下意识的举动。我长呼一口气，而后有些僵硬。因为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并不会疗伤。

 

少年看着我，见我久久未动，疑惑地开了口：“怎么了？”

 

我犹豫了两秒，问道：“你这手怎么办？”

 

“抹药啊。”少年眨眨眼，他的表情还是像以往那样淡淡，但我莫名其妙地从中读出了一丝无辜。

 

一丝挫败感从我心里涌出。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出于为何。我松了手，转身想要离开：“你继续吧。”

 

“墨尔。”少年从身后叫住我。我回头，看到他的脸上带了点笑容：“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也许是吧。

 

我看了他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以这小鬼的性格本不会说这种话，他在提醒我有关赌约的内容。

 

 

再后来他开始将伤口扩散，从手臂到肩膀、到背部，甚至是脖颈。伤口一次次愈发触目惊心。前两次我还能忍住蔓延的情绪，对其不闻不问。直到他的脖颈上也带了伤，我终于在他清洗伤口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似乎听到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疯了？”

 

少年歪了歪头，血水从他的脖颈上流下，在淡蓝的衣服上染上了一片突兀的红：“你输了？”

 

我沉默。

 

我想我可能真的输了，毕竟我实在不想再看他这么伤害自己，保不齐哪一天一个不注意，他就从我身边消失。可是我并不确定这种情绪算什么。我始终不懂什么是爱。我抱有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或许这不叫爱，只是担心罢了。

 

“你在想什么。”

 

少年淡淡地开口，紫色的眸子幽深的看着我。我读不懂他的情绪。我缓缓松手，起身，去将他放在不远处的药拿来。少年不再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我们两个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的氛围，没有人先开口。

 

我不再让少年离开我的视线。

 

5、

 

“你能不能给我点自由？”

 

毅麟擦拭刀的动作逐渐变慢。他扭头，看向墨尔的眼神颇为无奈。被控诉的那人嘴角含笑，浑然不在意地摊开了手：“你做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毅麟：“.............”

 

可是你这么大个很难让人忽略啊。

 

他按耐下不满的情绪，转身走到墨尔身前。“监护人”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毅麟不得不踮脚，把墨尔的脖子勾下来。墨尔顺从地俯下身，轻轻触上了少年人的唇瓣。

 

毅麟在接吻的中途轻声开口：“放我走一会儿，就三分钟。”

 

墨尔又亲了他一下，温柔地抬手把少年脸颊旁的碎发撩到身后：“不要。”

 

毅麟推开他，又恢复了往日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墨尔在被推开前恰好听到少年微乎其微的一声“啧”，没忍住大笑出声来。

 

毅麟面无表情地对他道：“笑什么？”

 

墨尔笑够了，愉悦地弯起眼睛，看向毅麟：“你要去干嘛？”

 

“拿个东西。”

 

“那我陪你去。”

 

毅麟又“啧”了一声，这回比较大声。他颇有些无语地盯着墨尔：“你该不会当你是我爹吧。”

 

墨尔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毅麟：“............”

 

毅麟被气笑了，他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轻声道：“你放过我吧。”

 

“你的命都还在我手里呢。”墨尔倚在树上，语气淡淡。毅麟冷哼一声：“你只会拿这个威胁我？”

 

“对啊。”墨尔爽快地承认了，“怎么了？”

 

“一分钟。”毅麟懒得和他进行这些无意义的辩论，直接哀求。

 

“我拒绝。”

 

毅麟咬咬牙：“半分钟。”

 

“三十。”墨尔开始倒数，“二十九、二十八......”

 

毅麟愣了一秒，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奔。

 

“二十七、二十六......”

 

墨尔的目光追随着少年迅速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个黑点在视野里消失。

 

“五、四......”

 

墨尔的眼神牢牢盯着远处。

 

“......三、二......”

 

他故意拖长声调。

 

“一......”

 

墨尔皱起眉，他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才又轻声开口。

 

“零。”

 

毅麟没有回来。

 

6、

 

我的时间静止了。

 

 

当我看见少年安静的躺在血泊中的时候，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下一瞬我感受到铺天盖地的黑暗与恐惧向我袭来，将我牢牢包裹住，不得挣扎也不能动弹。我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看上去同往常般无异地走上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的反应是扮演“我”。真是可悲又讽刺。

 

“阿麟。”

 

我听到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阿麟。”

 

我拭去少年脸颊上的血迹，很轻很轻地将人拥在怀里，全然不顾他身上的血污沾染在我的身上。我将手摁在少年的脉搏上，似在感受少年的心跳声。

 

什么也没有。

 

不对。我紧紧搂着少年。他还有温度。他还活着，他一定活着。

 

我一遍又一遍喊着少年的名字，像是魔怔了一般将人越抱越紧。到了最后我的身体竟也开始颤抖。我将脸埋在少年的发丝上，深吸了一口气，可闻到的却不再是熟悉的淡香，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恍惚想起很早以前的那个吻。血腥味漫溢在唇齿间，被挑起的却是无比兴奋的神经。

 

一个是欲望，一个是绝望。

 

我怔怔地盯着少年的脸。他安静地躺在我怀里，双眼紧闭着，嘴唇苍白。我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少年的唇瓣，随后俯下身，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

 

没有回应。

 

我仿佛感受到了少年的温度在我怀里渐渐流失。

 

不可以。我一遍遍在心里喊道。发狠地撬开了少年的齿关，用力地亲吻着他。可这回少年没有再喘息着推开我，没有再睁开眼，眼角带着淡淡的红瞪着我。我捕捉着少年还残存的温度，心却慢慢冷了下来。

 

我抱有一丝侥幸，我想或许少年并没有死。他只是装作死亡的样子，因为那个赌约。所以，是不是我只要承认了我爱上了他，他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阿麟。”我再次轻声开口。

 

“我爱你。”

 

或许我早就输了，从立下赌约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注定了会输在毅麟手里。

 

只是。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一点。为什么会产生爱这种情感？

 

 

【世界上有千百种事情需要依靠他人帮助才能学会，

唯有爱无师自通。】

 

7、

 

“墨尔。”毅麟在不远处朝我招手，“你过来一下。”

 

我从地上起身，不紧不慢地朝他走去。毅麟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无奈：“你能不能走快点。”

 

“不要。”听他这么一说，我故意放慢了脚步，“我还在生气呢。”

 

毅麟站在原地，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他面前，故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约好半分钟没回来，跑去装死。你是没死，我可快被你吓了个半死。”

 

“行行行我错了行了吧。”毅麟无语，抬手环住了我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亲我的嘴角，似是安慰。我嘴角含笑，眼神温柔地落在毅麟白皙的脖颈上。前两天这里还是血迹斑斑，可是如今却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有些后悔，或许我应该更早一点承认自己对毅麟的爱意，这样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我的小少年就应该一直是干干净净的，不应沾染上血迹。

 

“墨尔。”毅麟的指尖温柔地划过我的眼角，将我散落在脸侧的发丝别在脑后，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对待宝物。他抬眼，目光直勾勾地同我对视着。我被毅麟的眼神看得有些发热，低头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中，哑声道：“我可以亲你吗。”

 

“你这么毫无防备的对着我，不怕我把你杀了吗？”毅麟捻起我吹落在肩头的长发，在手中把玩着，“我可是很记仇的哦。”

 

我“嗯？”了一声，声音发闷。这回收到了回复，毅麟的语气听起来很满意：“其实在我提出那个赌约之前，我就已经感受到你把死亡权交给我了。”

 

小少年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语气中带了一丝狡黠：“但是我发现你自己并没有察觉。于是我便提出了那个赌约想试探一下你。我想，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在无意中滋生呢？”

 

毅麟话锋一转：“所以，我是真的有可能会杀了你哦。”

 

我把头从毅麟肩上抬起，凑过去蹭了蹭毅麟的鼻尖，微笑地看着我的小少年：“那就请你杀了我吧，以及，我爱你。”

 

我倏忽感到背部一阵疼痛。

 

我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毅麟渐渐变得模糊。我很平静，平静的似乎接下来要迎接我的只是下一个夜晚而已。反正我也活够了，我也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结果。与其顺应那些控制我的人的心思，还是死在毅麟手里是最好的结局。

 

在意识即将消失之前，我开口喃喃：“我要死了吗？”

 

“不。”我隐约听到头顶传来毅麟模糊的声音。那声音实在太过飘渺，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殆尽。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悲伤。

 

“墨尔，你没有死。”

 

“死的人是我啊。”

 

8、

 

7.4 星期二

我们成功杀死了出现在“王”身边的那个少年。“王看起来并没有很悲伤，但他一直抱着那个少年的尸体，我想我应该去处理一下。

 

7.5 星期三

真是糟透了，那个少年的出现让一切计划都被打乱，计划进程不再完美了。

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把少年的尸体处理掉，看来不得不采取一些极端手段了。

 

7.6 星期四

“王”从早上开始状态就一直很不对劲。

 

7.7 星期五

“王”开始同自己讲话。

 

7.8 星期六

我们怀疑“王”是不是出现了精神分裂。他最近同自己说话的次数太过频繁。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不，我们的做法是正确的。

 

7.9 星期天

听同事说，“王”这个情况有点危险，也不再便于操控了。打算再观察“王”几天，看看情况会不会好转。毕竟这是目前唯一的“王”了。

 

......

 

7.15 星期六

上头决定回收“王”，哦不，试验品。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写观察日记了。

 

9、

 

墨尔缓缓睁开眼，周遭漆黑一片。他有些迟疑地抬头，面前是一扇厚重暗沉的大铁门，乌压压透不进光。墨尔感到自己头昏昏沉沉的，痛的几乎快要炸裂。他僵硬地把手抬起，铁链“当啷”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巨响声。

 

墨尔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身体。锁链一层又一层地铐住他的四肢，重重束缚令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不对。

 

墨尔用手撑住自己的头，身上冷汗直流。

 

他没有死。

 

为什么。

 

为什么？！

 

墨尔慢慢抬头，怔愣地靠在身后的墙壁。恍惚间他脑海里响起了失去意识前毅麟对他说的话。可那声音实在太过虚幻飘渺，墨尔竟有些记不太清。

 

“你没有死，墨尔。”

 

“死的人是我啊。”

 

 

墨尔脱力般坐在地上，双目没有焦距。他无意识地看着眼前高大厚重的铁门，恐惧如同潮水般漫无止境地向他涌来。

 

恐惧。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低低地发出两声轻笑。他放任一切不安、恐惧、慌张，一切他没有感知过的情绪将自己包围，缠绕住。他放任自己沉溺在其中。

 

真是太讽刺了。墨尔张开嘴，想要大笑。他活了那么多年，当了那么多年受人摆布的傀儡。最后唯一一次能肆意感受自己的情绪竟是在这种时候。墨尔仰头，无声地大笑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划过脸颊，最后落在他也看不见的黑暗里。

 

他喉咙里发出两声似是呜咽的声音。墨尔用力握紧拳头，用力到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腥热的液体从他指缝中流出，墨尔全无意识，他只是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良久垂下头去，虚弱般闭上眼。

 

他被黑暗束缚着，吞噬着，被暗无天日的噩梦囚禁，至此惶惶不可终日。

 

【下坠。】

 

墨尔的意识昏昏沉沉，大脑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东西。

 

他想了自己曾经孤独寂寞的前半生，以及毅麟出现之后的后半生。

 

他的人生在他的意识里被分割为两块。一块是只有他自己的，另一块是毅麟出现的。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赢过。无论是和毅麟，还是和这些控制着他的人。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无限下坠。】

 

10、

 

在这里待了多久，现在是何年何月了，我都没有意识。或许我在这已经待了很久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流逝的格外慢。我的意识一直没有清醒过，不是睡着就是发呆。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偶尔惊醒过来，也是头痛欲裂。在睡着时一直是不停的噩梦纠缠着我。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折磨”。

 

我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闭起眼，再次强制自己陷入梦中。一旦我是醒着的，我就会忍不住去想毅麟。可是我如果一开始想他，头就会痛得更加厉害，想死的欲望就愈来愈强烈。可是我死不了。

 

这才是莫大的痛苦。

 

我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把死亡权交给毅麟。要是我当初没有遇到他该多好。这样毅麟可以继续他平静的生活，不用死去，他会幸福的过完他的余生，而我或许偶尔会与他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地就这么离开。可是当我一作出这样的幻想，心就疼得仿佛在叫我停下。我做不到和他是陌生人。哪怕是想一想也做不到。

 

我这一生从没对别人产生过“爱”的情绪，唯独将自己的心送给了那个眼神清亮的小少年。

 

我并没有睡着，大脑少有的如此清醒过，我想了很多，想到了刚和毅麟相处过的那段时间。那会的毅麟还像个没养熟的猫，刚抱回来看谁都危险，总是和我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忍着针扎似的疼痛，在折磨中轻轻勾起嘴角。

 

毅麟在那个洒满阳光的清晨中将我拉出深渊，我却拉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我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毅麟是我这混乱一生中唯一的慰藉，是我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唯一的光亮。

 

但他不是我的救赎。

 

他救不了我，反而被我拽入了地狱。

 

“对不起啊。”我在这一片黑暗中，无声地开口。

 

“阿麟，我好想你啊。”

 

11、

 

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墨尔并没有听到。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堪忧，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他不需要进食，所以他平日唯二的娱乐活动就是在这黑暗的世界里睡觉，醒了就发呆。梦里是无休无止的恶魔，将他拽下，让他在看不到底的深渊里下坠，却永无尽头。一旦他中途醒了，黑暗还是会向他涌来。梦里梦外都是一样的，对于他来说。看不见光亮、得不到温暖。唯一的区别就是，在醒着的时候他可以想想毅麟，那是他混乱一生中唯一的慰藉。

 

这铁门也是折磨他的东西之一。他不清楚这铁门外有什么，他也不敢想。铁门暗沉沉的，将所有的光亮从他身边隔开。他只要注视着这个铁门超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有一种被人掐住喉咙的窒息感。久而久之他也便不再看这个铁门。铁门像是有魔力一般，一次一次地告诉他：

 

“这就是你的结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惜被这铁门所挡着，墨尔也听不真切。事实上他也没有精力去听。他每天都被恐惧所折磨着。恐惧源于何处，他不知道。或许是源于他每天都要这么过下去，没有尽头。他死不掉，他还不如死掉。

 

铁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明亮的光透过这条缝，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墨尔的眼睛被这强光猛烈的刺了一下，酸痛感在他大脑里翻江倒海。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明明他那么渴望光明，但是光明一旦真的出现他又无法接受。墨尔紧闭着双眼，像被灼烧一般偏过头去，刻意躲避着这光亮。他的四肢被铁链束缚着，门越开越大，光越来越多，不要钱似的洒在他头上、身上，直到照亮了他全身。墨尔下意识的把自己缩成一团，拒绝去面对。他浑身战栗着，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墨尔不知道来人是谁。直到一个稚嫩的娃娃音在他身前响起：“你叫墨尔吗。”

 

墨尔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下一刻翻天覆地的熟悉感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重重击向了他的大脑。墨尔在自己挡出来的一片黑暗中睁开了双眼。他慢慢放下手，努力适应着耀眼的白光。他强忍着巨大的不适缓缓扭过头，眼睛由于长时间的不见光又暴露在光下生理性地溢出了眼泪。

 

他看到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

 

小孩长得颇为漂亮，一头长长的蓝发被一丝不苟的梳起来，干干净净地扎在头顶。那双眼睛如同紫水晶一般纯粹地看着他。眼神干净的一尘不染。

 

墨尔的身体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长了张嘴，长时间的沉默令他几乎快发不出声音。但他还是艰难地发出了第一个音。

 

“阿......”

 

他的声音沙哑到不行。

 

“阿麟。”

 

小孩的表情流露出了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墨尔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不断流出，刹那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墨尔抑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我当然知道......”

 

他想了他的小少年这么多年。

 

这是他可以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生存的唯一支柱。

 

他怎么会不知道。

 

“大哥哥。”小孩对着墨尔这一副狼狈的样子瞪大了眼睛，“你哭什么啊？”

 

所有的忍耐悉数崩塌殆尽。

 

墨尔的眼泪越流越厉害，他几乎快看不清眼前小孩的样貌。他慌乱地把眼泪抹去，谁料眼泪却愈加不受控制地越流越多，他干脆放任自己眼泪横流，声音却压抑地不露出丝毫。

 

小孩背着光，温暖的仿佛一个天使。

 

墨尔处于黑暗的地狱里，被天使所带来的光照亮。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天逆着光向他走来的少年。

 

“墨尔哥哥。”小孩好像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墨尔没有反应，他只是怔怔地伸出手，慢慢起身，向小孩慢慢走过来。墨尔已经很久没有走路了，这回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步一个趔趄。小孩的神情愈发恐惧，他看着墨尔像在看一个怪物，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墨尔好似不觉，他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的小孩。他伸手，想要再一次抚摸一下他曾经的爱人。

 

“砰。”

 

墨尔的眼神呆滞了一瞬。

 

他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被子弹击中的部位，血流如注。

 

那是他的心脏。

 

小孩握着枪的手在不停颤抖，他看着墨尔这一副模样，也一副即将要崩溃的样子。

 

“你不要过来。”小孩说着又开了一枪，手愈发颤抖。

 

墨尔的意识渐渐消失。

 

“我......”

 

在即将死亡之前，墨尔的手渐渐垂下。他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的心也被穿透了，他听见小孩说的话也不会难过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仍然轻轻地朝小孩露出一个微笑。

 

“我爱你。阿麟。”

 

 

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这才是他的救赎。

 

 

小孩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墨尔的眼睛慢慢闭上，一直忍住没哭的却突然大哭起来。他把枪丢在地上，慢慢朝墨尔走过去，跪在男人身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他听不见。但是在小孩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谢谢你给了我救赎。”

 

 

——END——